貳獎 江醬的"當我在追麵包車時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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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,我追不上你了,但還是想要跟你說:『我愛你』。

而這個『你』,就是我最愛的舅舅。

在我心裡,有一段連母親都不曉得的故事。在記憶裡,只要回到南投鹿谷山上,我就會黏著他的腳邊,媽媽會將我抱起放在舅舅的腳上,舅舅會像抱洋娃娃般的方式抱住我,最開心的事,他都會剝花生奶油麵包給我吃,那時候的我,不知道他生病了,只知道阿公和媽媽的姐妹們都要輪流照顧他,也曉得舅舅行動不便,說話時會一個一個字說,講得很慢,他不像母親一樣,生氣的時會像機關槍一樣地碎念我,每當母親罵我,我一定會去舅舅的旁邊請求支援,舅舅會展開他的手來保護我。

在那個便利商店尚未林立的年代,嘴饞想要吃麵包時,都需要等到週五的麵包車開到山里的村莊,村民們會圍著麵包車,將幾天份的早餐與點心買起來放。某天,一如往常地,我的母親下熱心地幫左右鄰居登記,誰要吃什麼麵包,誰要吃什麼口味的,登記好後,母親就轉頭往麵包車的方向去了,十五分鐘後雙手提了兩大袋的麵包回來,隔壁鄰居也來幫忙發麵包,發完後大家便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了,我看向舅舅,舅舅一個人不發一語的坐在客廳,看著別人吃著麵包,還聽到隔壁鄰居沒有同情心的說:『不會動的,也不需要吃』。

剎那間才意識到,大家都有麵包,舅舅怎麼沒有?再轉頭看向麵包車的時候,麵包車正準備開走了,我開始跑,邊跑邊追著麵包車,司機看到後照鏡有個小孩後便停下來,溫柔地問我:「要買什麼呢?」我說:「我想要買花生奶油的」,老闆給我兩個,我也沒付錢,興沖沖的跑回阿公家。汗流浹背地將麵包遞給舅舅;當下,他哭了,他哭著對我母親說:「只有妳女兒心裡有我」。那年,我大班,不曉得舅舅為何而哭,只知道我的舅舅和別人不一樣。

長大後,才知道他是一名身障者(第七類/重度),認知及溝通功能清楚,可以緩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,因多重疾病纏身且因身體機能每況愈下,主要照顧者(阿公)因照顧負荷大,經過幾次溝通協調後,將舅舅送至護理之家入住,我經常陪著母親到護理之家探視舅舅。最後一次相見是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時,舅舅當時身形消瘦僅有38公斤,身上還插著氣管,大家輪流和他說話,輪到我時,我牽著他的手說:「親愛的舅舅,我大學打算去念老人服務系,你要撐下去,以後我可以照顧你。」沒辦法說話的他望著我,眼神堅定地對我點了點頭。那年高三,正準備填大學志願。

不久,他還是過世了。

今年,我快29歲了,從大學至今,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地走在長照的路上,成為一名長照工作者,在這份工作中,接觸到了許多高齡者及身障者,讓我透過自身的專業所學來幫助他們、照顧他們,我知道我失去了最愛的人,但是我知道只要我想念他,他永遠不會消失。我把對舅舅的「愛」延續到這個社會中,付出給跟他一樣的人,用視病如親的「愛」來對待他們,在我從事長照工作領域裡的這幾年甚至未來,對我而言,我的舅舅未曾離開過。

來不及跟你說,我是姿云,我愛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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評審短評:

文章標題令人充滿好奇心,且第一句的開頭就是全文的抒情主軸,回憶中與舅舅的互動與感謝,自然地呈現在文句構成的種種畫面裡,氛圍令人隨之喜悅與悲傷,文筆極佳,故事真摯動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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