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搬出去
她開始動了搬出去的念頭。
不是因為家裡不愛她,倒是那份非她不可的愛,讓她免疫系統失調,失眠的夜晚,她聽著耳朵內水泡破裂的響聲。
每當父母爭執,即便雞毛蒜皮,最後總會轉向她。
「妳去勸勸妳爸。」
「妳去跟妳媽說。」
他們把她推到中間,像兩座火山之間的一條細縫,要她去調和,卻沒有人真的想聽她說什麼。比她年輕的手足,連說都懶得說了。
為了讓氣氛緩和,她試圖轉移話題,提出一些理性的建議——比如那台用了幾十年的冰箱,內部早就開始滴水,常常需要更換盛水的塑膠盤。
她問:「是不是該換一台新的?」
父母卻堅持:「還能用啊,幹嘛要換?」
直到有一天半夜,冷凍庫真的壞了。
起初,父母心虛,不敢驚動她,鬼鬼祟祟地把那些冰著的食物一袋一袋搬去鄰居家借放。
那晚,他們還煮了已解凍的湯圓當消夜,嘴裡說著:「還能吃就別浪費」。
她看著那鍋湯圓,忽然覺得整個家也像那台冰箱——外表還撐得住,但內部早已在慢慢滴水。
後來,浴室開始漏水。
水從地板滲下去,影響了樓下的餐廳,店家上來抱怨。
父母先否認,再拖延,最後還是她出面道歉、聯絡水電、處理善後。
那一刻,她覺得自己不是家裡的女兒,更像個無薪的仲裁員。
她沒有大吵,也沒有哭。
只是靜靜地開始搜尋房屋仲介網站,打開一個又一個物件。
她明白,搬出去並不是逃避——
而是想要一個不必每天緊繃著修補裂縫的地方,讓自己有空間好好休息。範圍設定在距離父母家大概步行十分鐘以內,這樣也方便帶他們去固定回診的醫院。
「我爸說我是家裡的房客,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我多關心他,但是我聽了還是會覺得:『他怎麼能這樣說?』家裡水電費我繳、管線漏水我處理、電視我沒在看,但是也是我買的;就連媽媽暫時失憶那天,也是我帶她去急診,而不是我爸。」
她說起媽媽暫時失憶的那一天,猶如媽媽的身體像古裝穿越劇演出的情節,被另外一個靈魂「借用」了幾個小時。
她在家上班 ,有一天中午聽到媽媽在客廳驚呼:「家中的擺設怎麼變了?」
她走到客廳想了解怎麼回事,撞見母親在客廳繞圈圈走了三遍,母親還質問她,為何桌上突然出現可樂?那可樂明明是她三天前買回來放在桌上,從未動過,一家四口有目共睹。
她只能壓下心底發毛的感覺,試圖用最短的時間在網路查詢這現象屬於什麼情況,她怕這會是心血管疾病造成的。
此時,她聽到爸爸吼叫著:「你快來接手這個情況!」原來爸爸也發現了媽媽有異樣,這是他求救的方式。「為什麼要在這個危機關頭吼我呢?有求於人的時候,話不能好好說嗎?而且這不是他自己選的人生伴侶嗎?為什麼不是由他帶老婆去醫院?我還在上班,而他們兩人不用耶。」
最後還是她自己帶著母親坐進了計程車,前往急診室的短短幾分鐘路上,母親跳針地重複三個問題:「現在我們要去哪裡?」
「我們為什麼要去急診?」
「你有沒有帶我的健保卡?」
她耐心地回答同樣的答案,一遍又一遍。我們要去急診室,因為你都不記得剛剛問過我什麼問題,我有帶你的健保卡。
到了醫院,所幸她能很清楚地交代剛剛觀察到的症狀,醫護人員了解情況後,跟媽媽說了三個單字,希望媽媽五分鐘後能按順序回答:「阿姨,五分鐘後,請你跟我們說布丁、冰淇淋、奶酪這三組單字喔!」
媽媽果然過三秒後,就忘了醫護人員說過什麼。
一連串的檢查開始了,但是資源有限,需要排隊等待。醫生排除了心血管疾病的可能,判定是循環不良造成的暫時性失憶。需要打點滴促進循環。
就在此時,坐在病床上等著打點滴的母親,有如結束了她的穿越任務,突然清醒過來:「我怎麼會在這裡?」母親對於過去幾個小時發生的事,完全沒有記憶。
「哇,你這個真實故事讓我想起今年小花媽的暢銷書 長女病 ,你看過這本書了嗎?」我聽完之後有感而發。
「我大概有聽過這本書,但不知道他裡面在講什麼。」
「就是家裡的長女要像母親一樣照顧著全家呀!明明是孩子的身份,卻扮演父母的角色。」